蒯  天

    《我的名字叫王村》讲述了一个略显奇幻色彩的故事，通过农民主人公“我”到城市去寻找患病又失踪的弟弟的过程中发生的种种奇遇，展现了当下农村的“日新月异”在时代迅猛的发展下内部的节节裂变。

    这是一部发人深省的城乡见闻录，故事里的人都在发疯，并魔怔般乐在其中。小说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呈现了由思维逻辑肆意编织而成的人性的悖论空间。行文直接面对现实敏感问题，甚至尖锐直视。整部作品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主题，或者说有数个主题、许多主题，但这些主题均指向人对土地的依恋与回归。“寻找与回归”一直是范小青小说的母题，此次，她再次用“寻找”作为文章的主线，也更是对良知和灵魂的一种确证。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土地发生了巨变，而农村土地的逐渐消失更多的是非正常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人迷惑，让人无所适从。人类的皈依在哪里？每个人心中都有回归的情结，然而这种回归只能是精神意义上的，靠着对回归的渴望与无法回归的遗憾，写作者完成了自己的文学作品。这是一种想扑向大地、想飞跃天空的感觉，我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只有读完作品有一个全景的了解，才会发现这部长篇小说从头到尾都弥漫贯穿了不确定因素，这是作者创作的一个新尝试，又是艺术创作上的一次创新，更是作者内心对历史对时代对于一切的疑问和探索。

    在《我的名字叫王村》中，“弟弟”是不是另一个“我”？“弟弟”是不是“我”的灵魂？其实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写作这部小说的过程，就是跟着“我”的内心在走。“我”的内心是什么？是自怨和不舍，是撕裂和疼痛，是迷惑和追索，这些感情和感受，不仅是对“弟弟”的，更是对生活、对人生、对世界的。书中作者反复使用“我就是我弟弟”“我不是我弟弟”“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之类绕口令似的迷径，通过这种设置，体现现代人迷失自己，又想寻找自己又无从找起，甚至根本不能确定自己的荒诞性。小说的结尾，弟弟自称“王村”，以乡土自我命名的方式，似乎是作者试图给出的“我”是谁的答案，但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悲观的自我确认的策略，而结局仍然是不确定的。之所以这样处理，也是由故事本身决定的。结尾处，主人公认为终于找到弟弟并带着他回到家乡时，发现王村已经在城市扩张、利益驱动的双重挤迫下一夜间沧海桑田，瞬间铲去了他对家乡的所有记忆，他再次失去了归属感，故乡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成为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我们现代人的生活本身不也正是如小说一样处处充满了荒诞和错谬吗？正如作者所说，所有的确定，都是为不确定所作的铺垫，确定是暂时的、个别的，不确定是永恒的、普遍的。比如小说中“我是谁”“弟弟是谁”“我到底有没有弟弟”都是没有答案、也是没有确定性的。循环往复是这部小说的特点，通过反复兜圈子所加强的印象，就是我们的现实，就是现实中无处不在的荒诞。找弟弟是一条引线，引着愿意看的人去看沿路的风景，这些风景，都是悖反的、有张力的、有言外之意的、需要回味的。小说里的主人公，经常有一种莫名的烦恼，就是要在名与实之间找到一个真实的通道，当然结果往往是非但没找到，反而越找越迷糊。文中很多人物都是符号性的人物，你从来看不到作者描写他们的长相、身高、具体年龄等等，他只是一个符号，他叫什么名字都可以，不叫什么名字也都可以，他长什么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感受是现代社会中无数人的感受就行了，这与传统的小说离得很远，却与时代人的内心感受贴得很近。

    现代人是烦恼的，也许并不是莫名的烦恼，是身处物质时代给他们带来的躲避不开的烦恼，是理想与现实永远走不到一起的烦恼，这些都是作者想通过作品带给读者的思考。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读范小青的《我的名字叫王村》，你会感觉似在看窗外的一幅风景画，你可以不去管这窗是朝着真实的空间敞开，还是画在虚拟的墙上，也可以不去管这窗是开启的，还是拉上了窗帘的。更进一步的感受，或许你是坐在慢速行驶的有窗的列车里，你可以从容地看到这些清晰的风景，而风景的不断变换，也不至于让你感到厌倦。范小青的小说达到了“素朴干净”的境界，这也是范小青在文学创作上的自我突破与不断创新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