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增
今年春天,我带着进修生又去了吕梁柳林一带写生。柳林地处黄河东岸,与陕北隔河相望,是陕北通往山西的重要通道,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就是那些保持完好的古老村落。近几年我对民居很有兴趣,看了很多,也画了很多,但最为欣赏的还是柳林这一带。土墙头,高粱秆,破门楼,榆木门……如同我童年生活的故乡,感觉亲切,同时还带着淡淡的伤感,是我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
柳林王家沟有一个叫南洼的小村庄,去年冬天我曾在那里拍过雪景。那是我见过的最为精彩的雪景,每次回想起来,都令人魂牵梦绕。一到那里,我相机的快门就像机关枪一样响个不停,同行的朋友们也都惊呆了,用“天人合一”来形容当时的感觉也不为过。南洼山不高,村庄也不大,但位置隐蔽,没有当地人的引领很难发现,村民世代耕作,生生不息,几百年来留下的民居风采依旧。南洼吸引我的不仅仅是民居,其幽雅的环境与附近的村庄也大有不同,我能在这里连住20多天都不想走,就说明这村庄非同一般。
在南洼的日子里,有时候半天也画不出一张,只是静静地望着村子,好像在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有时觉得自己是个老中医,不是在治病救人,而是在治自己的“病”。这个年代的画,能够让人记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跑这么远来,就是想守住自己的本分,画出些与众不同的作品,把内心的情感抒发出来,并把这种感觉传递给观者。
到吕梁去多了,没有了外乡人的感觉,觉得这就是我的大后方,根也扎在了这里,心里觉得空了就来住上一阵子,还结识了当地很多的好兄弟,大家生活习惯相似,血脉相通,更何况自己的祖上还是从大槐树下迁走的,所以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记得受张艺谋电影《黄土地》的影响,我1986年第一次来到吕梁,那时还是25岁的小伙,岁月如梭,如今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20多年里,不知来了多少次,这些年的作品也一直都有吕梁的影子。从工笔重彩《绿源》到近期的水墨作品,基本上都是以吕梁山为创作源泉。世道在变,人也在变,但我对吕梁的乡情却一直没有改变。过去看吕梁看的是厚重,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了吕梁更多的美,同时内心也积聚了更为复杂的情感。情感是作品的生命,没有情感的作品如同废纸。吕梁山里的老村子就最能触发这种情感,能让有着共同生活经历的人们产生共鸣。石碾、石磨、镰刀、箩筐,这些都见证了先人们的劳动智慧,引起我们无限的想象,传达着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信息。什么是历史?这就是最直观的历史。
在吕梁的日子是愉快的,远离都市,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吃着可口的农家饭,回归田园生活,更接近我的本性,好不怡然自得。更重要的是放慢了脚步,能静下心来思考。在南洼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要写点日记,慢慢体会自己内心的变化。人需要过慢生活,好的作品也要慢慢打造。这和老乡家里蒸馒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火不能急,急了面就被蒸死了,火候不够也不行,否则蒸出来的馒头不熟。创作也需要掌握好内心的情感,情感不够,作品就缺少人情味,情感太过强烈,就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心和手。记得我在南洼写生时,天下着小雨,我打着伞画,没有风声,也没有汽车声,只有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和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一切都静极了。心静了,单纯了,也就离出好作品不远了。
(作者为北京画院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