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逸冰
历史的洪波写入观众的胸怀间
在人民大会堂阔大的舞台上,回荡着一首首铭记中华民族危亡时刻的悲愤、呼唤、斗争和期盼的历史歌曲,呈现着一幅幅镌刻在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历史长廊上的逼真画面——从抗联艰苦卓绝地战斗在白雪皑皑的森林,到华南游击队为抗击日寇而进出的香江;从战士们在喜峰口挥舞寒光闪烁的大刀,到太行山上的八路军士兵迎接初升的太阳;从平型关大捷的号角,到台儿庄血战的硝烟;从飞虎队的空中鏖战,到远征军的殊死搏斗……
这些歌声与画面由《义勇军进行曲》的深沉而清晰的乐句连缀在一起,形成了滔滔的历史洪波,呼啸着,奔腾着,激扬着,犹如“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那些对法西斯侵略者骇人罪行的控诉,必定走进铭记历史的进步人类的心间;那些对前赴后继抗日英雄的讴歌,必定走进缅怀先烈的有为后生的心间;那些对编织祥和世界梦想的描绘,必定走进珍爱和平的善良百姓心间;那些对开拓各国人民命运共同体事业的追求,必定走进开创未来的仁人志士的心间;那些对正义的炽烈呼唤,必定走进新世纪山海天地的心间!
这就是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文艺晚会《胜利与和平》对广大观众视觉、听觉与心灵的强烈震撼。
这种强烈的震撼是怎样发生的?
可以追索的原因可能会是数不胜数的——历史音乐闪烁着鲜明的抗战时代的火热光彩,蕴涵着国人共同的憎爱;创作音乐承续着铿锵,发扬着豪迈,奏响出新时代的主旋律;舞蹈创作将历史的风貌与现代的情感巧妙地融为一体;舞台呈现多维空间多元画面多种光影的交错与综合;主创人员的创新与精心,全体演职员的激情与真挚……
在这诸多成功的因素中,我们不能不欣喜地发现晚会“运用与情境相结合的戏剧化表演,打破以往文艺晚会歌伴舞、舞伴歌的常用套路”,从而将观众的思绪与情绪引入逼真而生动的历史生活的具体情境中,让舞台上再现出来的历史洪流直接涌入观众的心田。
情境创造的核心是人物设置
具有戏剧元素的情境创造的核心是人物形象的设置。
首先是那位贯穿整个晚会的老战士,他身上凝聚的是铭记历史的诚恳,是缅怀先烈的真挚——他走近台中的那组抗日军民的金色群雕,拿起战友的军号,深情地说:亲爱的战友们啊,每年胜利日的这一天,我都要来看望你们。今天,是我们的第70个胜利日啊!立即,那组历史的雕像恢复了生命,打开了抗日战争的血与火的长卷……
这位老战士还是连接舞台历史场景与观众现实心境的桥梁,是引导观众关注那浩瀚历史画卷的望远镜——当鲜亮的礼兵们举着立下赫赫战功的抗日功勋部队的荣誉旗帜走出时,他却掏出了一面布满弹孔的破旧旗帜,上面依稀可辨的只有三个字“××英雄连”。骤然间,这面旗帜无声地把观众的心带向了那个枪林弹雨的年代。当他站在胜利纪念碑下,面对孩子献上的鲜花时,浮现出一面鲜红的纱巾,那是他在讲述一个为了和平而献出生命的少女的感人故事,从而把整场的战争记忆转向对和平与未来的祈盼。
直至最后,无论是欢庆胜利,还是憧憬未来,这位抗日战争的老战士的身影都融汇在当代人群之中,显示了历史的承接,现实的铭记和永远的缅怀。
在东北,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大森林里,在抗联战士们的仰望中,先后出现了整场晚会唯一的一组特定人物——六位著名的抗联英烈:赵尚志自述,从7个人的队伍发展成6000人;周保中以诗明志,“何时尽除倭寇去,佩剑铿锵渡九州”;冷云呼唤战友亲人“替我们报仇,抗日到底”;李兆麟高歌“逐日寇,夺回我河山”;杨靖宇誓言“宁可饿死,战死,不当亡国奴”;赵一曼对儿子发出了殷切的遗言,“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了这片土地,是为了将来孩子们能过上幸福生活而牺牲的!”
他们的肺腑之言犹如黄钟大吕,立即点亮了彼时彼刻的战斗情境——高寒、严峻、残酷、殊死,他们捐躯赴国难的意志,“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我们仿佛看到了茫茫雪原上,铁骑飞奔,子弹呼啸,血沃坚冰……
对如此气势恢弘历史长卷而言,人物设置绝不能有呆板的模式,多种方式的使用是与再现丰富、厚重的历史场景相适应的。例如,在歌唱《游击队歌》的时候,情境是战斗胜利之后的间歇,队员们向着前来投军的新兵自豪地唱起“我们都是神枪手……”而新兵急切地要拿枪打仗,为亲人报仇雪恨,却只得到了一顶灰色的军帽。这时,游击队员们正在唱“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这个新兵仿佛理解了,认真地空手训练杀敌动作……直到最后,老兵为他拿过一杆枪,并指导他瞄准,射击……此时歌声正在反复:“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境里,抗日游击队员们的英勇、乐观、自信以及队伍的壮大都非常流畅、自然地表现出来了。
在《延安颂》里,在多维度多画面多场景的舞台上,设置出不同动态的人物群像,令人再次感受到了民主圣地延安的壮美:在“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之下,有开垦荒地的八路男兵,有纺纱编织的八路女兵,有征战归来的红旗飘飘,有苦练刺杀的喊声阵阵,还有舞动红绸,打起腰鼓,热烈欢迎投奔延安的热血青年的亲切场面……特别是在舞台角落,那几个举着小手欢呼雀跃的孩子,更增添了活力和希望。不应忽视的是,此时,多媒体画面映现了古元等画家在延安创作的木刻,让这个情境更富有历史的肌理,更逼真鲜活。
而在《抗日将士出征歌》里,黄河渡口升起风帆,抗日将士们整装待发——即将走上杀敌战场的青年人向白发苍苍的老娘叩头告别,新婚的女子为丈夫佩上大红花,丈夫则趁人不备,亲吻了自家新娘子的面颊,然后毅然走向抗日的队伍……愈加彰显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种中华民族古已有之的爱国豪情。
在《铁血雄师》里,十几个战士抱着炸药包冲上陡坡,却都牺牲了,只有最后一名战士炸掉了陡坡上的碉堡,在熊熊烈火中,高高举起了胜利的红旗……这无异于《国殇》里的忠诚与悲壮的再现:“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不难看出,人物的戏剧性表演造就了富有生活质感的历史情境,这样的情境又使得整个历史画卷充满了鲜活的生气,令人不能不打开自己的心扉。
把情境升华为诗的意境
把情境升华为诗的意境是晚会《胜利与和平》感人至深的奥秘之一。
意境,“上焉者意与境浑”;诗意,情感与“物境”融为一体,含蕴着语言无法道尽的情愫与思辨——在《卢沟烽火·南京——永不忘却》里,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南京古老的城头下,一群身穿白色旗袍的青年女子悲痛欲绝地抖动着,扭曲着,却无法甩掉旗袍上沾着的灰黑色污垢,她们只能无助地举手伸向黯然的天空……就在这些青年女子的背后,高高的石级上,站着一位形同槁木的母亲,她怀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双目燃烧着刀绞的伤痛,缓缓地一级一级走下,就像走进地狱的深处……这样的悲惨意境,用怎样的语言才能说尽!
在《怒吼吧!黄河!》里,日寇飞机野蛮的轰炸声,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如铁流滚滚,红旗飘扬,直指抗日战场……此时,随着“掀起你的波涛,发出你的狂叫”昂扬的歌声,整个剧场,从舞台天幕到四壁,再到硕大无朋的天花板,都是飞流直下的激浪巨涛,真正呈现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壮烈景观。只有这个壮烈的景观才能表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的历史境遇。因此,这个景观实际上已经升华为饱含激情的诗的意境。在《太行山上》里,一名持枪的八路军战士登上高处警惕地远望,一轮红日随着这名战士的向上而冉冉升起,成为这名战士红光灼灼的衬景。这种过去用于赞美“神仙和皇帝”的手法,现在用于八路军战士,其深蕴是令人体味的,那就是“兵民是胜利之本”。
“看吧,千山万壑,铁壁铜墙!”天幕上映现的千山万壑霎时变幻成抗日战士的巨型石雕,个个顶天立地,人人坚如磐石,屹立在乱云飞渡之中……
在《到敌人后方去》里,随着战斗的鼓点急促地敲响,演员们用激情四射的踢踏舞蹈表现八路军战士骑马奔袭的战斗场面,天幕出现急速后退的崎岖的山谷,弯曲的小路,马蹄哒哒,嘶叫长鸣,尘石飞扬……让人立即联想到“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动地银山来”的诗情画意。
在《红纱巾》里,伴随着“你已变作一只白鸽,在蓝色天空飞翔……”天幕上随风飘扬着一条红纱巾,飘着飘着,它越来越大,直至铺向大地……热爱和平是进步人类的共同愿望,就像大地,高山一样,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就是这样,舞台呈现的历史长卷,也是诗的长卷,是史诗。
晚会《胜利与和平》大气磅礴,恢弘巨制,精彩地呈现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宗旨,表达了永远值得中华民族珍惜的抗战精神,无愧于党和人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