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克非

    早8点，四川茂县古羌城大门徐徐打开，数百条鲜艳的羌红从高耸的羌碉城楼顶缓缓下落，伴随着千余名羌族群众的号角与羊皮鼓声，茂县古羌城旅游区一天的营业正式开始。游人们高举相机、手机，拾阶而上，涌入羌城大门。

    一个半小时前，太阳刚露头，龚代仁身着羌族服饰，随身挎着一个满是羌族刺绣的布包，缓慢走上茂县古羌城大门外的台阶，81岁的他一天要往返这里两次，此时与他同行的只有少量早起的环卫工人。

    7年前的5月12日，地震让住在茂县雅都乡哈哈寨的龚代仁丢掉了居住的房子，一度居住在由茂县文体局安排的简易工棚里。稍感欣慰的是，龚代仁没有丢掉随身的小包，因为包里装着他的宝贝：一支羌笛。

    在地震前两年，羌笛制作及演奏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遗名录，龚代仁随后也成为代表性传承人。在当地，羌笛演奏分两个派别：一个是龚代仁的“龚派”，另一个则是由何克之掌门的“何派”。按照何克之弟子何王权的说法，龚派曲目偏于忧伤，而何派较为欢快。

    2013年，中国古羌城正式营业，经营方羌地文化公司副总经理陈海元是龚代仁的徒弟，经不住徒弟的邀约，龚代仁成了古羌城的一名工作人员，每日在景区里的羌王官寨中为来往的游人展示羌笛这门古老的艺术。

    羌族文化“活化石”

    被龚代仁称作“宝贝”的羌笛，由两根竹管制成，长约一尺，用细线或胶水贴合，两个管口分别有一个竹制簧片。但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乐器，能奏出或凄婉悠扬、或高亢铿锵的旋律。

    羌笛的起源，说法不一，相传黄帝的乐师伶伦在岷山制造了羌笛，也有传说称羌笛是曾经草原上的古代羌民用鸟兽之骨研发而成。材质从兽骨到竹子，从另一方面证实了羌族游牧漂泊的路线。如今，羌笛多由高山箭竹制作而成，骨制的羌笛则鲜有存留。

    在文学作品中，羌笛也作为边塞诗中的“常客”被世人熟识，最为家喻户晓的是唐朝诗人王之涣《凉州词》中的名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虽在边塞诗歌中很常见，但羌笛却从未进入宫廷，只是戍边军中自娱自乐的产物。羌笛产生后一直作为羌族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农忙后的田间地头，羌族人也会习惯性地掏出口袋中的羌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吹上一两曲。“如今，羌族人引以为傲的‘四绝’分别是羌银、羌碉、羌绣、羌笛。在这‘四绝’中，只有羌笛与众不同，只此一家。所以羌笛被称为羌族文化的活化石。”陈海元说。

    羌笛虽好，知音难觅

    在羌王官寨中，龚代仁每日要向游客表演近百次，每次演出大约3分钟，都是羌笛音乐中的精彩段落。每次表演，龚代仁都会被游人团团围住，相机的快门声成为了他的“伴奏”。然而，大部分游客几分钟后便匆匆离去，赶往下一个景点，一天演下来，龚代仁有些失落。“大家通过这几分钟的演出很难真正了解这门艺术，甚至没有看清楚乐器长什么样。”

    陈海元出生于茂县，小时候曾经在村中见到过老人演奏这乐器，觉得很神奇，两个普通的竹管怎么可能吹出曲子？于是，他便拜龚代仁为师，这一学就是近50年。

    “如今国内会演奏羌笛的人不足百人，而会制作羌笛的老手艺人更为稀少。”提起羌笛如今的状态，陈海元有点着急。

    羌笛演奏并不容易，羌族人常说羌笛采用的鼓腮换气，在音乐上的学名叫做循环换气法，要保证气息不断的情况下完成自然换气，让气流经过鼻孔出入于肺部，通过鼓腮把口腔作为气流的交换台，保证吹响笛管的气流源源不断。陈海元说，自己当年学习的时候，要练习到一口气吹奏30分钟不间断，师父龚代仁才会满意地露出笑容。

    “羌笛的价格不足千元，制作工艺却很繁复，要纯手工完成。”北京竹乐团团长王巍一直关注着这个地处少数民族地区的“奇乐器”。“由于单价低廉，手法纯熟的工匠难以单纯依靠制作乐器赚的钱满足家用，这就导致乐器制作人员急剧减少。”王巍称。

    陈海元一直希望可以从乐器制作上进行突破，他多次前往北京与上海，同大型民族乐器制造厂商研讨、测试，希望通过材料上的改良，让这门乐器实现数量上的变化，但几次的改良都以失败告终。“稍微改变一下材质，音色完全就不是传统的样子了。”陈海元说。

    50岁的余兴保在中国古羌城景区中，负责扮演实景演出《羌王大婚》中羌王的管家。余兴保是茂县歌舞团的一名成员，羌笛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羌笛的演奏并不简单，从初学到入门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是从入门到精通就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累和练习。”余兴保道出了羌笛传承中的另一个困恼。

    由于目前旅游景区的需要，茂县附近的很多景区都急需羌笛人才，很多孩子学了几个月，自认为精通了，便离开师父去打工挣钱。自己的儿子也在九寨沟景区演奏羌笛，但是在余兴保看来，儿子的水平还差得很远。

    龚代仁一生教导出的徒弟中，只有三五个能精通羌笛演奏，陈海元的徒弟中，精通的也只有两三个。

    进校园、研发衍生品

    在灾后重建工作中，民族文化保护与发掘是阿坝州的一项重要工作，阿坝州文广新局副局长何志芬多次往返马尔康与茂县之间。在她看来，羌族文化是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加以保护与传承。在中国古羌城中，成立了针对羌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习中心，何志芬介绍，传习中心是抢救、挖掘、保护、传承、弘扬羌文化的工作场所。得益于传习中心的修建，陈海元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在政府的支持下，茂县的中小学开始以兴趣班的形式普及羌笛，陈海元也作为老师每周在校园中带着孩子们学习羌笛，感受羌笛音乐的魅力。“我应该感谢国家，能让这门艺术在孩子中得到推广与普及。”陈海元说。

    同时，在中国古羌城景区中，羌笛也作为一个主要的元素来向游人展示。陈海元表示，未来羌笛可以利用旅游资源，在旅游区中进行展示和推广，研发羌笛形制的文化衍生品，如钥匙扣、摆件、冰箱贴等，希望游人到达羌族聚集地后能充分了解羌笛。而与羌笛相关的音像制品，也在制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