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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化报 >  2017-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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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梦忆斯人
——三毛与舟山的缘分

    阎受鹏

    清明前夕,普陀的书法家倪竹青挥毫作联,隔岸祭奠三毛,以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举世奔走天涯,情怀侠义,声誉永留人世;一生驰骋艺台,彩笔珠玑,文名长驻寰宇。

    三毛与倪竹青情逾骨肉,三毛生前曾称倪竹青是“大陆最亲爱的人”。一九九一年一月二日,三毛因子宫内膜增厚住进台北荣民医院,医生即为她做了小手术,判断病症,结果属一般疾病,告知三毛无大碍,并决定五日出院。孰料,三毛竟于四日凌晨自缢,一切发生得太意外,让人茫然。海内外舆论界普遍认为她走得决绝,未留下片言只语,然而,事实上,三毛在台北荣民医院给倪竹青写了绝笔信。此信发于一月二日二十三时。信中透露着三毛生活中的辛酸,她想撒手离去,又感到依依不舍,“无法再工作了,真想哭出来。”末了又写:“寿衣想来很好看,我倒是也想去做几件放着……我没有信来,表示在休息。”讯息透露得十分清楚。

    当倪竹青在沈家门收到此信,三毛已撒手西去,留给倪先生的是无限悲哀。翻检三毛写来的厚厚一沓信件:“在大陆,我最想念的人是您。”“故乡的亲人就算倪叔叔您了!”“现在对青叔有两种感情,一是家族关系……另一是书画知己……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相思之味十分复杂……”这些三毛写下的句子,现在正好用来形容倪老先生思念三毛的心境。

    有人会有疑问,三毛姓陈,与倪竹青一家无任何血缘关系,为啥三毛口口声声地称倪竹青是自己的叔父呢?

    多年前,三毛父亲陈嗣庆在祖籍舟山定海小沙买了倪家的一套房子,陈家与倪家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三毛的父亲和伯父在南京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生意兴隆,便邀请刚从舟山中学毕业的倪竹青去做助手。就在那一年,三毛认识了倪竹青。当时,三毛叫“陈懋平”,“懋平”与“毛病”谐音,太难听,三毛便把“懋”字去掉,改为“陈平”。

    在南京,倪竹青与三毛家朝夕相处,成了一家人。

    历史的风雨把三毛一家刮到了海峡的那边。三毛很想故乡,想那碧波簇拥的中国最大群岛上的故乡。一次,她看到一本《中国地理》杂志,里面有介绍舟山群岛的章节,便立即收存。乡思犹如一条解不开、割不断的缆绳,始终牢牢地系着三毛的心灵之舟。

    生活中有不少偶然,三毛与倪竹青联系的桥梁也是一个意外的机遇搭起来的。

    一九八四年,在舟山的三毛堂姐陈坚随手翻阅一本《中国妇女》杂志时,竟无意间看到一篇小说《亲不亲,故乡人》。不读不知道,一读猛一跳,作者三毛,那不是自己的堂妹么?

    倪竹青闻讯更是惊喜交加,不禁喊道:“哦,他们还在,还在台湾……”

    从此,倪竹青一直寻觅着与三毛一家的沟通之路。

    赤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九八八年春,倪竹青遇见来大陆探亲的一位台胞,托他捎去一封信及一张全家近照。这是来自大陆亲人的第一封信啊!三毛的一家都激动得热泪涟涟。三毛感叹:人生可以如此长久地维持友情是最可贵的事情,何况在分别了四十年之后,彼此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更是动人!

    尔后,书信往来填补着海峡之沟,情谊也与日俱增。“昨日喜接青叔来信真是喜极,当时我下楼开信箱是为了去买一张报纸,结果将叔叔信带到街上边走边看,又得躲汽车,看了第一遍来信后,忘了上街是为了什么,又回家中来了……心中的喜悦,真有‘家书抵万金’之感。”

    乡思难耐!三毛产生了到故乡“寻根”的念头。

    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日,三毛一踏上故土舟山鸭蛋山码头,便被欢迎的人群围住了。这里,除了三毛的亲友,更多的是三毛迷们。三毛急了:“倪竹青叔叔在哪里呢?”众人恍然大悟,把被挤在后头的倪竹青拥了上去。三毛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哭起来:“嗬,终于回到了故乡,实现了‘寻根’的夙愿。悲喜交集,似在梦中,好像这不是真的!”

    三毛来到沈家门的倪家。她看到书房壁上挂满了字画,一见钟情。倪竹青见侄女这般钟爱他的书画,喜不自胜,慷慨地悉数馈赠。

    倪竹青虽年逾古稀,书法依然雄健,且精于山水画,是舟山颇有名气的书法家。三毛对他的书法评价很高:“清雅端正,不失潇洒……古人之书法,可称‘前无古人’,但不见得‘后无来者’,叔叔就是来者。”

    三毛到了台北,还一个人在灯下细细地看青叔的书画:“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狂喜的激越仍似大浪,竹青叔叔,这是一股大浪,拍洒在高崖上,卷起千堆雪啊!”

    三毛还把倪竹青的一幅墨竹图发表在台湾的《明道文艺》上。

    三毛对青叔书画的青睐,与她独特的审美观分不开。倪竹青书画隽永清丽,无半点矫揉造作。三毛追求的就是艺术的真诚,鄙视虚假的做作,她批评某些名流“没了那份‘真性情’,怀着待价而沽的心态去作画……”

    三毛回台湾时,还带去了倪家一只古色古香的箱子。她视若珍宝,放在自己的寝室里,还拍了一张照片寄给倪竹青,背面写着:“青叔老箱,伴我日常生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三毛与倪竹青依依惜别后,仍在日日夜夜地想念故乡。她感到与青叔交谈太少了。四十年阔别,一次相聚,一朝一夕,岂能吐尽万般情思?

    一九九○年十月一日,三毛再次返大陆,一进上海锦江宾馆,便给青叔发信:“我于十月十一日抵达杭州。十月十四日必须返台,我很想请求叔婶住同一旅舍……”她又托张乐平的儿子给倪竹青拍了电报,渴望再见青叔。倪竹青见到信和电报,随即与老伴赶至杭州花家山宾馆。一年分别,好似又是一个四十年:三毛推掉一切应酬,与叔婶同住在一个房间诉说心底的思念,又同游西湖,合影留念。整整三天,他们同吃同住同游,留下了无尽的回忆。十四日早晨,三毛不忍心吵醒叔婶,去笕桥机场前不声不响地留条:“匆匆相聚,又是别离,这次能够再见,已属人生极大幸福……辛苦了叔婶舟车劳顿,心里实在不忍。”

    她在信中约定:

    “明年一定再来,与好友同来与叔婶同游。”

    谁能想到,不出三个月——一九九一年一月四日,她竟悄悄地走了,而且永远不回来了。

    初闻噩耗,倪竹青木然了,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昨天在台北荣民总医院自杀身亡……他与老伴情不自禁地抱头痛哭起来。

    “回梦忆斯人,惜君早逝,情谊至今犹在怀。”年年忌日,倪竹青望着茫茫的海天,隔岸凭吊,思绪万千。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位侄女,他怎能不痛心呢?

    三毛重情重义,临终时还惦记着倪竹青托她办的事,那封绝笔信背面右角写着:“叔嘱我去查的出版社会去查,这一阵太忙,没有去弄。”

    倪竹青看着三毛的绝笔信,泪如泉涌:三毛啊!不管你在何处寻找“梦中的橄榄树”,你的音容笑貌永远在青叔梦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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