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振

    从十八岁离开故乡，到城市求学、工作，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见惯了车水马龙，适应了钢筋水泥，觉得自己早已融入了喧嚣的都市，可每当工作疲惫、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忆起那片生我养我的热土，那里的乡音乡情、那里的山川风物，时时滋养我疲惫的躯体，给我以心灵的慰藉。

    春天回故乡，是最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清晨醒来，洗把脸，忙跑到田野里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一路上，成片绿油油的麦田，山坡上盛开的桃花，清澈的河水，河两岸高高的白杨，树下许多不知名的野菜野花，时不时身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无比幸福。

    我到城市生活以后，一些日常的细节上，仍时时能看到农人的影子。比如，我喜欢到超市购买青菜，不管是茄子豆角，还是白菜萝卜，都能凭小时候跟母亲学的经验，辨别出哪些是嫩的、新鲜的、好吃的。比如，在城市住楼房，仍然喜欢在阳台上种些花草，曾经到公园里掘土，搭配些枯枝烂叶，培到泡沫塑料盒或花盆中。我种过菠菜、韭菜、西红柿、西瓜、草莓等蔬菜水果，也养过杜鹃、绿萝、云竹、虎皮兰、蝴蝶兰等花卉，都长势喜人，给居室增添了生机与亮色。比如，外出旅游或踏青，遇见各种树木、植物、花草，我会很热心地给爱人、朋友介绍，告诉他们植物的名字、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每当他们投来惊讶和赞许的目光时，心里总是美滋滋的。比如，春天新鲜野菜下来的时候，我喜欢到近郊去采摘，薄荷和香椿芽可以炒鸡蛋，花椒芽可以裹面油炸，荠菜可以包水饺，槐花可以做饼子，都是人间美味。比如，平常读书看电影，我也对农村题材的作品情有独钟，刘庆邦的小说《黄泥地》、梁鸿的长篇纪实散文《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焦波的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俺爹俺娘》，我都看了很多遍。比如，每次和父母通电话或老乡聚会，我都很关注村里的情况，路修好了没有？自来水通了没有？乡亲们靠什么赚钱？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这些生活细节，是不经意间发生的，没人提醒，这正说明自己并未断掉乡村的根脉，这种乡土印记永远无法消除。

    其实，在今天的社会，青年人热爱乡村、迷恋故土并不容易，是有些条件的。对于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人来说，对乡土并不了解，不知道农村生活的乐趣，更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对于从小在农村长大却一直没有走出农村的人来说，乡村意味着贫穷落后，意味着汗流浃背，意味着祖祖辈辈难以改变命运的无奈，他们渴望离开农村，过上现代城市生活，谈论对乡土的感情，他们会觉得矫情。只有像我这样的经历，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度过了欢乐的童年岁月，知道乡野的乐趣，但因为当时年龄小，父母不舍得让我们多干农活，顶多就是拣拣麦穗、摘点果子，所以也并没有体会到农民的艰辛，弱冠之年即他乡求学，融入城市，感受着物质生活的压力和人际关系的淡漠，只有这种经历的人，每每回望乡土，才会感叹故土的美好、农人的淳朴，才会产生浓重的乡土情结。

    真渴望那种乡村的田园生活：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几间瓦房，有几亩菜地，有一条老狗，有几只鸡鸭，有一坛高粱酒，有一间大书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心心，读书种地。不过，这是一种奢望，仅仅能够停留在想象的层面，这样的乡村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