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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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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简本)》
● 《作为一种思想操练的五四》
● 《中国群星闪耀时》
● 《五四运动史(修订本)》
● 《五四的另一面》
● 《新文化运动百年祭》
● 《道路与选择》
● 《1919,一个国家的青春记忆》
● 《五四新文化的源流(修订版)》
● 《五四后三十年》
● 《〈新青年〉与20世纪中国》
● 《民国时期名人谈五四》
文本中见历史 细节处显精神
大家谈五四




 中国文化报 >  2019-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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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中见历史 细节处显精神

    陈平原

    人类历史上,有过许多“关键时刻”,其巨大的辐射力量,对后世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都必须认真面对,这样,才能在沉思与对话中,获得前进的方向感与原动力。在我看来,“‘事件’早已死去,但经由一代代学人的追问与解剖,它已然成为后来者不可或缺的思想资料”。对于20世纪中国思想文化进程来说,五四便扮演了这样的重要角色。作为后来者,我们必须跟诸如五四(包括思想学说、文化潮流、政治运作等)这样的关键时刻、关键人物、关键学说,保持不断的对话关系。这是一种必要的“思维操练”,也是走向“心灵成熟”的必由之路。

    与五四对话,可以是追怀与摹写,也可以是反省与批判;唯一不能允许的,是漠视或刻意回避。在这个意义上,五四之于我辈,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更是精神。

    必须说明的是,本书之谈论五四,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兼及晚清(如探究《新青年》的编辑方针、章太炎的白话文、傅斯年之批注《国故论衡》、梁启超的谈论中学国文教学等)。这不仅仅是具体的论述策略,更是作者一以贯之的学术立场。谈论五四时,格外关注“‘五四’中的‘晚清’”;反过来,研究晚清时,则努力开掘“‘晚清’中的‘五四’”。因为,在我看来,正是这两代人的共谋与合力,完成了中国文化从古典到现代的转型。

    在1988年出版的《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一书的“导言”中,我专门谈道:

    毫无疑问,五四作家和被他们称为“老新党”的“新小说”家有很大的差别——从思想意识到具体的艺术感受方式。但我仍然把梁启超、吴趼人、林纾为代表的“新小说”家和鲁迅、郁达夫、叶圣陶为代表的五四作家放在一起论述,强调他们共同完成了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

    十年后,我撰述并出版了《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以章太炎、胡适之为中心》,在“导论”中再次强调:

    承认晚清新学对于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具有某种潜在而微妙的制约,这点比较容易被接受。可本书并不满足于此,而是突出晚清和五四两代学人的“共谋”,开创了中国现代学术的新天地……

    讨论学术范式的更新,锁定在戊戌与五四两代学人,这种论述策略,除了强调两代人的“共谋”外,还必须解释上下限的设定。相对来说,上限好定,下限则见仁见智。在我看来,1927年以后的中国学界,新的学术范式已经确立,基本学科及重要命题已经勘定,本世纪影响深远的众多大学者也已登场。另一方面,晚清开创的众声喧哗、思想多元的局面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党派与主义之争,20世纪中国学术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正因为兼及五四与晚清,这种学术视野,使得我必须左右开弓——此前主要为思想史及文学史上的晚清争地位;最近十年,随着“晚清的迅速崛起”,学者颇有将五四漫画化的,我的工作重点于是转为着力阐述五四的精神魅力及其复杂性。

    活跃于1880—1930年代这半个世纪的文人学者,大致上可分为“戊戌的一代”和“五四的一代”,前者如黄遵宪、林纾、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后者则有蔡元培、陈独秀、鲁迅、周作人、胡适等。这确实是两代人,可思想学说以及文学趣味上有大量重叠或互相衔接的成分。正是这两代人,共同创造了我们今天所再三评说的“新文化”。因此,我更愿意把这两代人放在一起论述,既不独尊五四,也不偏爱晚清。

    随着话题的转移,有时晚清,有时五四,这很好理解;考虑到新文化的多面向,在不同学科之间来回穿梭,有时文学、政治,有时艺术、教育,这也不难说明。需要略加解释的是,何以如此重要的话题,最后竟落实在若干个案的辨析上——谈论五四新文化,入手处竟然是一场运动、一份杂志、一位校长、一册文章以及一本诗集等。这样的论述策略,能否承担引领读者“进入五四”的重任?

    对于五四新文化运动这样众说纷纭的话题,确实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作为研究者,你可以往高处看,往大处看,也可以往细处看,往深处看。我采取的是后一种策略——于文本中见历史,于细节处显精神。

    所谓“触摸历史”,不外是借助细节,重建现场;借助文本,钩沉思想;借助个案,呈现进程。讨论的对象,包括有形的游行、杂志、大学、诗文集,也包括无形的思想、文体、经典、文学场。入口处小,开掘必须深,否则意义不大;不是所有琐琐碎碎的描述,都能指向成功的历史重建。我曾经引胡适和王国维关于学问的两段话,辨析学术研究中的“大”与“小”。一说“学问是平等的”,一说“考据颇确,特事小耳”,抽离具体的历史语境,呈现出某种张力。单就学术训练而言,只要干脆利落地解决某一课题,便该得满分;可治学毕竟不同于做习题,应该还有更高一层的追求。这个时候,所谓的“事大”“事小”,便可能影响价值评判。当然,这里所说的大与小,并非指事物本身的体积,而在于其能否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无深入发掘与阐释的可能,以及是否切合自家心境与文化理想。

    选择新文化运动中几个重要的关节点,仔细推敲,步步为营,这一研究思路,受到了鲁迅先生的启示。选择“药·酒·女·佛”来谈论汉魏六朝文章,这是一种学术上的冒险,可鲁迅成功了。“舍弃了面面俱到的评说,抓住几个突出的文化现象‘小题大做’,不只需要学力深厚,更需要思想家透视历史的敏锐目光。”我之谈论五四新文化,选择广场上的学生运动、《新青年》中的文体对话、蔡元培的大学理念、章太炎的白话试验、北大的文学史教学,还有新诗的经典化过程等,不见得十分到位,但都有自家面目。

    (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学教授。本文为《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一书的导言,有删节,该书已由北京大学出版社于2018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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