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晓林

  左图为上世纪30年代的“老凤祥银楼”，右图为如今“老凤祥”制作的精品

  从2月9日以来，北京农业展览馆热闹非常，这里正在进行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大展所展出的不仅仅是一些产品，让人们如此感兴趣的，还是这些产品背后所附着的人们的文化记忆。可以说，传统手工艺迈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民族工业发展的印记，而其传承的传统工艺则是几十代人经验的积淀，是历代传承人集体智慧的结晶。透过这些传承人和老字号的浮沉，可以折射出中国传统手工技艺的兴衰，更可以对这一行业的现状进行大致的梳理。

  “王麻子”VS“张小泉”：

  外部环境很重要

  农展馆里最热闹的，恐怕要算“王麻子”和“张小泉”的展台了。这两家老字号并肩亮相本身就够有看头的，而这些年来他们境遇的不同也让人产生了很多感慨。

  “张小泉”基本上波澜不惊，其代表性传承人施金水稳稳当当地坐在展台后，向人们介绍“张小泉”的工艺特点和自己的从艺经历。“王麻子”就热闹多了，而其遭遇的最大尴尬就是人们的屡屡惊呼：“王麻子不是倒闭了吗？”展台后的北京栎昌王麻子工贸有限公司副经理史徐平却是见怪不怪，笑脸应答：我们还在，厂址还在沙河。

  人们如此关注这两家剪刀厂，很大原因是因为毛泽东在《加快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一文中曾指出：“王麻子、张小泉的刀剪一万年也不要搞掉。我们民族好的东西、搞掉了的，一定都要来一个恢复，而且要搞得更好一些。”1956年，统一筹建杭州张小泉剪刀厂的国家拨款下达，两年后，国营杭州张小泉剪刀厂正式被政府授牌成立，当时企业的员工已达816名。几乎与此同时，1959年，由北京市政府命名成立了“王麻子刀剪厂”，并由国家投资在北京昌平沙河镇建起了新厂房。一度，王麻子刀剪厂门口来提贷的卡车排成了长队。

  两个同样有着300多年历史的老字号到那一刻都还经历着同样的事情：有清一代的红火，民国时期的艰苦，解放后在政府支持下实行技术改造后实现了半机械化生产，以及实行市场经济后的阵痛。只是，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张小泉”的路似乎走得更平稳，并在2000年顺利完成改制，成立了杭州张小泉集团有限公司。2002年，公司通过了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同年还获得原产地注册保护，目前，该企业共拥有16个注册商标。虽然也受到外来品牌的冲击，市场份额还保持平稳。反观“王麻子”，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就陷入了一连串的麻烦之中：隶属关系多次变更，商标官司绵延不绝，市场份额急骤下滑，以致很多人都以为“王麻子”已成了历史。直到现在，“王麻子”虽冠以“公司”名号，实际还是个集体性质的企业，改制已筹备多年，但实质性进展看来还需假以时日。不过，只要在农展馆“王麻子”的展台前站上一会儿，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到这个老字号的号召力，因为史徐平在这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里不让卖，您可以到我们的专卖店去”。这样的场景让人相信，自身不懈的努力加上合适的外部环境，那些有着深厚群众基础的老字号应该有着美好的前景。

  从另一方面说，“王麻子”还有着自己的优势。在传承方面，能掌握“张小泉”全套传统锻制技术的师傅们年龄都在七旬以上；“王麻子”的两位代表性传承人史徐平和杨海滨都还年富力强，而且“王麻子”的代表产品“黑老虎”一直坚持在手工制作，其传承从未中断。因而“王麻子”现在最需要的，恐怕就是政府有效的扶持政策。而在成功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王麻子”“传承不守旧，创新不忘本”的口号无疑将使其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老凤祥”VS“凤王祥”：

  观念决定行动

  这两家字号颇像，其实没大关联。“老凤祥”是上海一家老字号银楼，现在已成了年产值几十个亿的公司；“凤王祥”则是山东莱芜一个锡雕世家在改革开放后打出的牌子，现在基本还属家族经营。把他们放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从事的虽都是较高档的手工艺品的生产，走的道路却不太相同。

  有着160多年历史的“老凤祥”是中国珠宝首饰业传承至今历史最为悠久的中华老字号，它的发展与它的地域有着必然联系，可以说是上海这个发达商业城市造就了它的做大做强。虽然解放后不久，“老凤祥”就由政府出资购买，并改名“上海金银制品厂”，但自从1985年恢复“老凤祥银楼”的名头后，他们走的就是一条完完全全的产业发展之路。目前，老凤祥已发展成为集科、工、贸于一身的企业，拥有4个专业厂、20多家子公司、300多家连锁银楼、1000多个经销网点，以及研究所、检测站、典当行、拍卖行等机构，其产品行销全国30个省市，销售覆盖率达到90%以上。回顾发展历程，发现他们也曾面对困境，但他们坚持观念领先、战略先行，通过明晰目标、追求效益效率和资本增值，制定了“做优、做强、做大”的十年发展战略，从而取得了“一年一个样”的跨越式发展，而人才则是其长盛不衰的根源之一，他们的老、中、青三代设计制作队伍使其建立了人才的良性发展机制。

  与发达商业城市不同，大部分地区的手工业则还停留在作坊时代。这里的作坊并不仅仅指其规模，更多的是一种农业时代的观念。莱芜锡雕王家的从业史其实比“老凤祥”要悠久，锡雕产品在明清时也是供达官贵人把玩之物。不过，王家人似乎对大生产不甚感兴趣，他们守着的是这份祖辈传下来的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王圣良虽说在技巧上不断地进行着创新和改进，但说到产业生产，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矛盾心态。一方面，产业化需要太多资金和人才，他觉得心里没谱，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自己的公司可以有更大的规模和收益。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决定送自己的儿子到北京的高校来学习，因为在现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仅仅复制过去的东西是站不住脚的，传统的技艺要传承，但在造型设计等方面却一定要跟得上时代审美的要求。而且，他对于规模生产后传统手工技艺的“去处”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做高端产品：流水线上的产品供民众日常使用，手工制作的产品则要富有更多的文化内涵以供观赏之用。

  文乾刚VS龙米谷：

  方式影响结果

  仔细研究“工艺美术大师”和“代表性传承人”这两个系列的人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他们之间有交叉，但在一般情况下，工艺美术大师更有学院派的意味，而传承人则更多地成为了民间代言人，这种不同使得他们在对待传承与发展的态度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别。

  北京雕漆的代表性传承人文乾刚同时也是工艺美术大师，他其实本不想做一个“工匠”，而想做一个画家，命运让他进了工美学校，还成了“大师”，他却还是愿意人们把他看作“艺术家型的大师”。与很多工艺美术大师一样，他有着学校和工厂的双重背景，这使得他一方面承袭着技艺，另一方面又和工业化生产紧密相连，因而他看待传统手工技艺的眼光也与家族传袭的传承人不太一样。在他眼里，现代的东西一定要比从前的东西好，因为技术改进了，眼光开阔了，做出来的东西艺术性一定更高。因为与别的传统手工行当相同或相似的原因，他离开已只剩下一个招牌的北京雕漆厂，自己成立了一间工作室，愿意学不怕苦的人他都会尽心教，目前的效益也不错。

  龙米谷则是典型的家族传承。1948年，他出生于湖南凤凰县山江镇黄毛坪村一个苗族农民家庭，家里世代制作银饰，在村子里生活得不错。即使在“文革”时，他还是时不时溜到山洞里为一些老客户制作饰品。如今虽然不用偷偷做活了，他的生意却没有做得很大。有一段时间，他也收了一些学徒，但这些人没什么定性，学了一点儿皮毛就要工钱，他倒贴不起也就作罢了。另一方面，本着一种淳朴的诚信观念，他看不上那些使用其他原料生产的所谓旅游“银饰”产品。由于核心技术不外传的观念依然牢固，因而如今龙米谷依然在他的村子里，一边为博物馆制作收藏品，一边教儿子学手艺。可惜儿子不爱动脑，照样做还行，设计新花样就不成了，这恐怕也是家族传承的最大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