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芳

    曲声渐歇，随即是几秒钟寂静。此时，乐队正情绪饱满地酝酿下一乐章的演奏，忽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略带犹豫和观望，继而掌声大作，遗憾的是，掌声很快被再次响起的乐声打断，原来这并非乐曲的尾声，只是乐章之间的停顿而已。

    就是这场交响音乐会的节目单上，用显著字号注明：乐章之间虽然音乐停顿，但意境并未中断，请不要在乐章之间鼓掌。不幸的是，乐章之间的鼓掌，这一被乐师视为可厌的干扰，每天都在不同地方重复上演。

    原因之一是观众没经验，不懂规矩，恐怕还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对作品的生疏影响了观众的判断，遇到停顿便误以为该曲已演奏完毕。他们对交响乐的懵懂，很像《建国大业》热映时，相当一部分人既不知道是谁演的，也不知道演的是谁。

    如果要问，欣赏交响乐时，胡乱鼓掌和吃煎饼哪个危害更大？答案显然是前者，吃煎饼飘出的面饼、鸡蛋、香菜的混合味道和咀嚼声只会让周遭之人侧目，而乐章之间持续十几二十秒的鼓掌不仅让乐队心神不宁，演奏难以为继，连指挥也会被气得室颤。难怪常有不耐烦的指挥急促转身，朝鼓掌正欢的观众示意安静，那表情和手势都作鄙夷状：这是音乐厅，不是戏园子。

    不是所有自以为礼貌的表达，都是货真价实的彬彬有礼。

    懂事是一种宝贵的品质，真是放之四海皆准。要成为一个不失水准的观众，什么时候该鼓掌，什么时候该安静，的确是个问题，但它首先是一个考验观察力的问题。即使交响乐是舶来品，对专业知识欠缺的观众来说，乐章结束和乐曲结束总归不难判断，但凡乐队没有起立，指挥没有转身致意，心中纵有千只鸭子躁动不安，也要暂且按捺，俟一曲终了，再搞鸭子大游行也不迟。

    规矩总是因时因地而异，鼓掌也是。从音乐厅转移到戏园子，乾坤大有不同。看戏讲究捧场，底下叫得越欢，台上演得越起劲。您要是非要在这儿冒充大家闺秀合掌端坐，嘴角保持上扬30度的美丽姿势，连演员都会觉得索然无趣进而影响表演。相声演员尤甚，他们每说到精彩桥段，就会突然停下来，等观众集体发出长长的一声“噫——”继而鼓掌叫好，聒噪而豪放的表达方式在这里变得异常受用，突然大吼一声“好！”吓到坐在一旁的老外，那是专业戏迷；矜持、安静看戏，您是雕塑还是道具？

    鼓掌这事儿大抵是跟风的，于是戏托儿、晚会托儿层出不穷。“我怎么感受不到你们的热情！声音再大一点儿，举起你们的手使劲拍！对，就是这样……”这是录播晚会开始前经常发生的一幕，导演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嚷着“这边的观众现在开始鼓掌”，摄像机马上对准台下的欢呼和笑脸。经过剪辑，节目播出时，观众群里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和群情激昂就会尾随一些毫不出彩、现场应者寥寥的节目出现。录播比直播在技术上的讨巧真是妙不可言。

    然而生活不能剪辑，人心振奋也不会一直出现得这般应景与恰到好处，那些缺乏导演引领、善于盲从又容易少见多怪的观众，遇到不同场合，难免会怯怯地自问：现在能鼓掌吗？饮食男女对于这样的发问很多，诸如：现在能开饭吗，现在能买房吗，现在能结婚吗，现在能进修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没有赋予你善于喝彩的技巧，敬请努力学习，以掌握应该喝彩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