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秀清

    野樵

    平原上，农家小院、农家仓囤、农家盆罐总是装不下一个完整的秋天。秋天走进农家的时候，没忘记将一部分礼物留给秋收后的田野，而农民却不甘心让秋天的果实烂在土地里，于是让孩子们去拾秋。拾秋，说白了，就是拾起秋天的遗物。

    拾棉花

    秋天的大平原，一片一片的棉田汇成了白茫茫的雪海。那时的生产队没有采棉机，全靠妇女们的两只手摘棉花，一朵一朵地将棉花装进腰间系的包袱里。

    妇女们从田野里搬来一座座雪山。

    忙碌的日子过去了，棉田里空旷沉寂，遗漏的棉朵零零散散地挂在棉枝上，还有咧着嘴的棉桃，静静地在风中微笑。

    姐姐把包袱系在我腰间，带我到田间拾棉花。清晨的露珠在棉桃上闪烁，太阳藏在露珠里酣睡，而我，一个农家的孩子，像女娲补天一样，在大平原上拾起一个完整的秋天。

    乡村长大的孩子，懂得身上穿的衣服是棉花纺成线、织成布做成的，一针一线地绣成大平原秋天的风景。

    知道吗，我是个拾过棉花的孩子。

    拾花生

    姐姐和我各自拎着一个竹篮，手里拿着一把短柄小锄，到地里拾花生。

    我俩用小锄刨着松软的土地，偶尔发现一颗花生，真像捡到宝贝似的，心里一阵惊喜。

    那遗落在地里的花生，仿佛是夜空稀疏的星星，把星星拾回家，就能把农家的小日子照亮。

    当我提着装满花生的竹篮回到家，夕阳西下，天幕上的星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母亲望着我拾的花生说，孩子，娘知道拾花生不容易，就像到天上摘星星。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我是拾过花生的孩子，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能把我难住吗？

    拾红薯

    秋收之后，我背上筐，提上锹，到地里拾红薯。

    刨过的红薯地，凸凹不平，红薯秧散落满地，农民不把红薯秧看作好东西，而现在的城里人将其视为佳肴。

    那时的我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想用铁锹把地球翻个稀巴烂，将埋在地里的红薯统统翻出来，带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

    母亲没文化，但她比有文化的人还明白。三年困难时期，农民家里只要有红薯，就不会饿肚子，即使是要命的寒冬，吃饱了红薯，也能扛过去。

    我是拾过红薯的农家子弟，言谈话语始终带着山药蛋的味道，在大城市工作生活了几十年，乡村孩子的本性没有改变。

    隔三差五，我就会让爱人买几块红薯，为了回味早已逝去的岁月。